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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四舍五入,萬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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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羲姮猛然一撲,衛澧心臟猛地一跳,像是有把手將他揪住一般,眼皮也跟著跳了跳,沒反應過來,手下意識抓住了衣擺擦了擦。

隨後意識到這個動作顯得太畏瑟,匆忙將手放開,恢覆了波瀾不驚的樣子,然後做賊心虛一樣模棱了把趙羲姮的頭發。

趙羲姮往他身邊兒蹭了蹭,對陳若楠的哭泣置而不聞。

雖然小娘子現在哭得挺慘,也挺可憐的,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衛澧這個老狗,但她現在除卻衛澧身邊兒,還真就沒地方去了。甭管衛澧多狗,她現在是不能把人讓出去了,還得好好巴結著。

出了平州,三面是他國,格外看她不順眼的趙明心現在還成了高句麗的王後,鮮卑又與她有殺父之仇,南面又在打仗,東面跨海是東瀛,大冬天的水都結冰了,她就算去東瀛,船也坐不了。

晉陽如今是太子監國,太子也就是趙明心的同母哥哥,與她向來也不怎麽對付,是那種連面子情都不願意給的。

趙羲姮心裏暗暗“呸”了一口,她這個運氣,真是從小衰到大,糟糕透了。

她原本覺得哪兒不比在衛澧身邊兒強?但現在這情況,還真就是哪兒都不比在衛澧身邊兒強。

衛澧現在就是她衣食父母,是她生命健康的保障。至少她現在算是衛澧的媳婦兒,照著衛澧那熊脾氣,不能讓別人欺負她……吧?

趙羲姮猜想。

“別膩歪了,你有什麽想要的就說,別給我整這一套。”趙羲姮越想,抱著衛澧就抱得越緊,衛澧心裏打鼓,戳了一把她的腦門,把人戳開,耳廓微微泛紅。

好在他指甲修剪的整齊,用力也不大,趙羲姮沒覺著疼,但她還是按照慣例在心裏罵衛澧一句狗比。

趙羲姮擡眸,意外發現衛澧的手並不好看,不像她在晉陽所見過的那些養尊處優男子的手那樣修長優雅,也不像他阿耶常年握兵器粗糙的手,雖然粗糙卻也有力。

很大很寬,手指也很長,但骨節粗大,手指也歪曲,並不筆直修長,手心裏處處都是繭子,和他那張漂亮陰郁的臉極為不符。

趙羲姮目光多停留了一瞬,又覺得總盯著人家的缺點看實在不禮貌,於是把目光轉開了。

衛澧也察覺到趙羲姮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,下意識將手縮回去,目光垂下,投在了趙羲姮的一雙手上。

白嫩修長,像玉雕的一般,十指纖纖,指尖都帶著好看的粉紅色,指甲留出一寸,修剪的美觀圓潤,不長也不短,更顯得手指細長柔軟,如果他握住大概能全包在掌心裏。

總歸就是十分漂亮,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小娘子。

和他的一點也不一樣。

看起來讓人想咬一口嘗嘗滋味兒。

趙羲姮肚子咕嚕叫了一聲,聲音不大,但卻讓她從脖子一直紅到耳朵,她弱弱舉手,“想要吃飯,我好餓啊主公。”

她從昨天早上吃完那一頓之後就沒吃飯了,衛澧這老狗自己不餓也不知道給她找吃的。

若不是她提起來,衛澧都想不到兩個人一天沒進食了,他舔了舔略微幹澀的嘴唇,語氣略微僵硬,“你可真麻煩。”說著把目光從她的手上移開,推門出去。

以往他的衣食住行都是陳若江負責的。

陳若江作為副將,不僅得跟著衛澧東奔子走,還得跟個老媽子似的管他衣食住行,但現在副將被他趕走了,吃東西得靠自己。

衛澧走了,趙羲姮照著他的背影踢了一腳,用口型罵了句老狗比。當她鐵打的不成?想吃個飯就麻煩了?像他這種人,就應該祝他永遠跑媳婦!娶一個跑一個!

趙羲姮罵夠了,然後抱著肩坐在火爐旁的胡床上,餓得腦袋連著胃抽筋兒,這是以往都沒有過的滋味。

她開始反思自己這短短的十五年,前九年,風光無限萬千寵愛。後六年,一年比一年慘,好歹在宮裏的時候就算受冷臉,衣食住行還是齊全的;自打來了平州,跟著衛澧,他分明有錢,但她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,挨餓受凍樣樣都齊全了。

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得持續多久。

趙羲姮越想越憋屈,她這幾年,凈能屈能伸去了,快伸縮成王八了。

好好一個公主,日子到底是怎麽混成這樣的?

她阿耶要是還在就好了,她定然是整個大周最幸福的人,順著應有的軌跡,下降到謝家,與那個阿耶給她精挑細選出來的郎君謝青郁成婚,就算兩個人沒感情,她也不會受苦,謝家還會好好對她。

爐子裏炭火放的並不多,陳若楠來不及添炭就被進來的衛澧打斷了,眼下眼下只剩下顫顫巍巍的幾簇火苗,看起來搖搖欲墜岌岌可危。

趙羲姮覺得自怨自艾沒啥用,除了煩惱別無所獲,於是揉揉眼睛站起來。生怕炭火熄滅,讓房間再次陷入寒冷,於是拿起火鉗,要往火爐裏添炭。

她還在研究鉗子裏的那塊兒煤往哪兒塞,才能既不傷到那孱弱的火苗,又能讓火苗碰到它然後燃燒起來。

衛澧推門回來,正巧看見她在研究爐子,心漏了一拍,兩三步上前,把火鉗從她手裏奪下來,斥道,“誰讓你動的?燒著你臉我看你哭不哭?”

這小蠢蛋上次讓她熄個爐子都是直接用水澆的,可見並不懂這些事兒。

爐子裏的火經不起挑逗,放進去塊兒煤就能躥老高,她膽子小手腳又笨,容易燒著自己。

趙羲姮這次被他罵,沒有和往常一樣哭唧唧的跟他說話,反倒是安靜地抱著肚子蹲下去,低著頭,一句話也不說。

衛澧將爐火燒起來,扔進去板栗地瓜和土豆,才意識到她安靜地過分了。

他蹲下,語氣僵硬地碰碰趙羲姮的胳膊,“我弄了吃的,你不是餓了嗎?”

趙羲姮輕微點頭,還是沒說話。

衛澧唇抿成一條直線,心想他管她做什麽?看見她這樣情緒低落,他應該高興才是,於是拍拍衣服站起來。

但他沒笑出來,坐在了一邊兒,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不出來,反倒是心臟像出了問題一樣,針紮的疼。

趙羲姮蹲在地上,肩膀開始一抽一抽的,衛澧知道她是哭了。

爐子裏的火還在劈啪作響,趙羲姮哭得沒有聲音,瘦弱的身影看起來讓人心疼。

“哭什麽?我是為你好。”衛澧受不了這樣的氣氛,於是蹲下來,硬邦邦跟她說話。

趙羲姮擡起頭,眼眶裏盛著晶瑩的淚珠,像是打碎了的水晶,鼻尖紅紅的,宛如山林間的幼鹿一樣楚楚可人。

她撲過去,忽然抱住衛澧的脖子,然後繼續哭,“我想我阿耶了,嗚嗚嗚。”她抽噎兩聲,“我阿耶從來不這樣對我兇。你說我是你媳婦,可你對我一點兒都不好,只會罵我。我都沒有睡好,我身上好疼,好冷,好餓,現在胃也好疼。”

趙羲姮身上的梔子花香在逐漸溫暖的環境中裊裊發散,不知道是她身上的香味過於惑人,還是她的哭聲令人頭暈。

衛澧甚至來不及思索,就壓低聲音道,“我以後對你好。”

他說出這句話,忽然深深地唾棄自己,覺得是自己神志不清醒了,才會不過大腦說出這樣的話來。

他對趙羲姮,是很討厭的,討厭到恨不得讓她天天哭,恨不得把她一點點毀掉,看著她一點點萎靡,不覆燦爛。

他這個人臟的很,這世上沒有比他更臟的人了,所以他覺得把任何一人拉到自己的身邊,與自己的名字牽扯黏連在一起,就是對那個人莫大的侮辱和惡心,尤其像趙羲姮這樣的天之驕女。

他說自己臟,不是單純意義上的,而是他從裏到外,從骨頭到血肉,都流淌著骯臟低賤的血。

像他這樣的出身,那些權貴看他一眼也會覺得臟了眼睛。

即便他現在有權有勢,也始終改變不了他曾經到底是有多下賤,血脈這種東西帶著腐爛的臭味,是他用多少金錢和權利都掩蓋不掉的。

他衛澧,是全世界恩將仇報第一人,他把趙羲姮拉到身邊了,讓所有人都知道趙羲姮同他衛澧牽扯不清。她一樣沾上了這種骯臟的渾水。

衛澧一邊覺得惡心,一邊又有種莫名升起的刺激,這種刺激一直升到他天靈蓋,令他頭皮都發麻。將美好的東西沾上烙上自己的印記,染指美好,讓它變得不再幹凈,是一件令他興奮的事情,尤其趙羲姮不是物品,她是一個人。

好像心裏有種一直莫名渴望的東西,在趙羲姮這一哭之中被沖破了,如同什麽了不得的禁忌。

衛澧想把話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。

然後告訴自己,他真是討厭極了趙羲姮。

趙羲姮一邊哭,一邊揪著衛澧的衣服,往他衣服上擦眼淚和鼻涕,真正的女子,要敢於報仇,報仇要把握時機,讓他兇自己!

她心理強大的很,才不會因為衛澧這個老狗比吼她幾句她就眼淚不值錢的往下掉,她以往受過刺撓的話比這嚴重的不知道多哪兒去了。

但是好像還挺有用。

衛澧這人,有時候說好說話也的確好說話,例如觸發關鍵詞,跟他說:求求你。

這時候的衛澧,雖然嘴上說不行,但動作還是很誠實的。

但是趙羲姮覺得不能永遠求他,說多了容易沒用,得攻心為上,讓他意識到自己到底對她多差勁,她現在可是小媳婦!還是那種嬌滴滴受不了苦的小媳婦!

雖然她沒跟男人相處過,但看宮裏她叔叔那些嬪妃琢磨出了點兒經驗,男人大多數都是吃軟不吃硬的,就那種嬌滴滴的年輕貌美的小娘子,只要會撒嬌,他們永遠沒法對她說不。

她以往還想著能出平州,所以餓幾頓冷幾天覺得沒什麽大不了,現在走不了,得讓自己的日子盡量好起來,最好衛澧這個老狗能記住,她不能挨餓,挨餓會胃疼,不能受凍,不然渾身會疼。

趙羲姮哭了一會兒,覺得爐子裏的地瓜土豆應該烤好了,鼻涕也眼淚也全都抹在衛澧身上了,於是從衛澧懷裏爬出來,“主公,我想吃東西。”

衛澧不知道說什麽好,只能放開她,默默從爐子裏撈出烤好的栗子,方才她身邊兒等著涼。

趙羲姮伸手要抓,衛澧剛想罵她,想起她剛才哭成那樣,話還是咽回去了,拉住她的手道,“熱,你等會兒,餓死鬼投胎了?”雖然語氣依舊不善,但比剛才兇巴巴的好多了。

“哦。”趙羲姮歪頭,這人咋回事兒?剛才還好好的,現在又變成這死樣兒了。

男人心也是海底針。

所以剛才她哭那一場到底有沒有用?

陳若楠哭起來是嚎啕大哭,不是如趙羲姮那般要端著架子,得哭得梨花帶雨柔弱可人,她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,將陳若江惡心壞了,連忙甩開妹妹。

“哭哭哭,就知道哭,我早說不讓你來,你非得來!”說罷又戳了一下她的腦門,“你瞅瞅你剛才說那啥話?聽起來對勁兒嗎你就說?早晚你死了我都沒地兒給你收屍去!”

陳若楠揪著陳若江的袖子擤了個鼻涕泡,“哥,我都被人說成這樣嬸兒的了,你也不道安慰我。”

“害安慰你?你有啥值得安慰的?”陳若江嫌棄的將袖子又一把抽回來,“幹啥啥不行,吃啥啥不剩,我擱家不待半個月,米都讓你吃幹凈了。”

陳若楠猛然想起自己那個漂亮的情敵公主,不僅人漂亮,而且溫柔,而且,而且還會誇她,她燒個爐子都能給她誇出花兒來。

她又是一委屈,扁嘴就要哭。

情敵都誇她,而她哥從來就沒有誇過她!

簡直沒有什麽比這更令她心碎了。

她今天一天心碎了好幾次,世上想必沒有比她更慘的人了。

陳若江掐住她的嘴,把她掐得像個鴨子,“憋哭了,快去買米,家裏沒米下鍋了。”

陳副將辦事效率很高,不到半日,就在長白山下的行宮裏收拾出來了最大最舒服的一套院子,裏頭雖然空曠些,但至少生活用品是齊全的,甚至貼心的配上了侍女和小廝。

衛澧出行,雞犬不寧。

各鋪子該收攤的收攤,該藏起來的藏起來,生怕讓衛澧瞅見個臉。

趙羲姮縮在步輦中,手裏是熱乎乎的小手爐,幸福地瞇起了眼睛,她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,終於從原來的跟著衛澧在冰天雪地中騎馬,變成了能坐溫暖的步輦。

幹得漂亮啊趙羲姮!

待遇變好了!

不要驕傲,再接再厲!

她算是發現了,衛澧不管心裏想什麽,嘴就跟死鴨子似的,永遠不會好好說話,但是也不用他嘴甜,平常跟她少叭叭兩句就行了。

多辦事兒,少說話。

沒過多久,輦車停下來了,趙羲姮挑起簾子看,周圍全都是白茫茫的雪,壓著一座精致的大門。

不遠處長白山的輪廓清晰可見,積雪披被著,朦朦朧朧從雲霧中冒出一層一截的尖兒,與晉陽的山水不同,它像是一種震撼又裹挾著寂靜的美,一圈一圈的漣漪蕩在人的心頭。聽說長白山上有天池,天池中有水怪,她不曾見過。

衛澧回身,看她看得失神,同她道,“春天的時候,雪會從山腳下開始化,山被劈成兩截,一截開始覆蘇了,一截還是白雪皚皚,有時候六月份山頂還會下雪。”

趙羲姮難以想象,六月飛雪,那是竇娥冤裏才出現的場景。

她的家鄉晉陽,是四季如春的,冬天冷也只冷一陣兒。

副將安排的人顯然也很怕衛澧,見著他都是低著頭,顫抖著喚一句“主公。”

衛澧對此並不在意,越是多的人怕他,他心中那一點兒卑微隱秘的情緒就會得到撫慰。

一行人路過荷花池,荷葉枯萎,湖面上落著一層雪,打彎了荷葉的腰,趙羲姮多看了兩眼。

這樣大的荷花池,明年開花的時候應該會很好看。

衛澧見到她的目光,於是停下來,揚了揚下巴,“多看兩眼吧,往後沒機會了。”

他將趙羲姮關起來之後,估計她也沒什麽機會能出門半步了。

去年這兒的荷花開得倒是很好,真可惜,她見不到了。

趙羲姮轉頭,用略微不讚同的眼光看著他,你是要把荷花池挖了種地嗎?

小夥子你這樣沒有前途,蓮藕也能吃,蓮子也能吃,不一定非要種白菜。

她用商量的語氣說,“我覺得荷花也挺好的,你再考慮考慮?”

“我就算再考慮八百遍你也見不著了。”衛澧留下一句話,不再跟她扯皮。

趙羲姮搖頭,略微惋惜地多看了一眼荷花池。

衛澧就是沒前途。

但是這家是人家的地,人家想種啥種啥,她管太寬容易挨打。

趙羲姮被帶進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小院子。

真的金碧輝煌。

黃金裝飾,白玉鋪墊。

土的像是她太祖祖母繡的牡丹花。

雖然富貴,但就是蓋不住土。

總結來說,土的富貴。

她心想進去興許會好一些,結果還是想錯了,沒有最富貴,只有更富貴。

一打眼就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黃金燭臺,進了賊的話,他扛個燭臺走這輩子估計都衣食無憂了。

趙羲姮皺著臉,把目光轉移到別處,鑲金的軟榻,鑲金的花瓶,鑲金的地磚,鑲金的窗框……

還有站在她面前,鑲金的衛澧。

她才發現衛澧的發冠是金子打造的,披風上的搭扣也是黃金的,與這金燦燦的一屋子相得益彰,一看他就是這個屋子的主人。

果然是只要臉好看,就算腦袋上頂塊兒金磚,也只會讓人增色而不是像個土財主。

衛澧氣質不討喜,聲音不討喜,總令人覺得不寒而栗,但仔細看他的臉的話,是漂亮的,近乎妖異的漂亮。

純黑的發和眸子,烏壓壓的。

“好看吧。”衛澧把嘴角的笑意壓下去,竭力裝的很平靜,等著等著趙羲姮誇好。

趙羲姮猛然想起他昨天晚上,摸著人家的黃金燭臺跟她說,“給你也蓋個這樣兒的屋住行不行?”

聯系現在這富貴的裝潢,她才知道衛澧真是個言出必行的男子,說到做到。

真真正正做到了金!屋!藏!嬌!

衛澧還在等著她的誇獎,但是笑容已經要垮不垮了,趙羲姮深信,她再不誇他,衛澧當場能跟她翻臉。

好歹還得靠衛澧吃飯,總得給他面子。

她猶記阿娘跟她說過的話,“男人是要哄的,他們跟小孩子一樣。”

這是她阿娘哄她阿耶得來的經驗。

趙羲姮閉了閉眼,適應了適應這滿目金黃,然後朝著衛澧鄭重點頭,用最熱淚盈眶的語氣說,“主公,這房子一定很貴吧。”

你讓她直白的誇,她實在對著這裝修說不出口。

做人雖然難免要虛與委蛇,但還是少說謊話的好,不然走夜路容易心虛。

衛澧勾了勾唇,“一般,養你還是綽綽有餘。”

他不知道晉陽的皇宮是什麽樣兒的,大抵是黃金為瓦玉為墻,趙羲姮既然到了他的地盤,他便不能露了怯,讓她在心裏嘀咕他窮酸。

房子裏是熱乎的,纖塵不染,桌上擺著瓜果點心和茶水,趙羲姮站在他對面同他說話,有幾個侍女立在角落裏安安靜靜。

這裏充滿了人氣。

衛澧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兒,只是覺得這種甚至說得上無聊的氛圍,他也可以待很久。

不多一會兒,衛澧被人叫走了。

qing長 趙羲姮迫不及待讓人給她換熱水,她要洗澡洗頭,連日奔波下來,渾身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,需要泡個澡松乏筋骨。

平州冬天太幹,她就算兩天不洗澡,也沒有感覺身體多黏膩,甚至還覺得皮膚要皴裂開。

當初鎮北王之所以選擇這一處作為行宮的地址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兒有兩座溫泉湯,其中一座還是硫磺溫泉。

泡著溫泉,推窗就是長白山美景,大抵是塞神仙的生活了,但沒想到都便宜了衛澧這個老狗。

趙羲姮房裏的澡池是溫泉水引流而來的,分成了陰陽兩極的形狀,一半是硫磺溫泉,一半是普通溫泉。

用白玉砌成,溫暖細膩如羊脂。

她對著仙氣飄飄的溫泉湯感到熱淚盈眶,這間院子,終於找到一個她喜歡的地方了。

趙羲姮解了衣衫滑入湯池,接觸到熱水的一剎那,發出舒服的嘆息。

舒服的她現在立馬就能坐地飛仙了。

侍女立在一邊兒,衛澧不在,她們膽子稍微大了點兒,畢竟趙羲姮就算再驕縱跋扈的,肯定比衛澧和善。

“夫人,要搓澡不?”侍女問她。

趙羲姮還沒試過這項北方的傳統洗浴文化,於是懷著強烈的好奇心點了點頭。

只見侍女跑出去了,沒一會兒,推著一小車瓶瓶罐罐回來。

趙羲姮瞪大眼睛,搓澡這麽精致的嗎?

“夫人,您要酒搓、醋搓、奶搓、鹽搓還是就幹搓?”侍女將瓶瓶罐罐挨個放在地上,一一給趙羲姮介紹。

“我……”趙羲姮一時間難以抉擇,打開那些瓶瓶罐罐,發現裏頭分別裝著果釀,牛乳,鹽巴,白醋等等。

她首先排除掉白醋和鹽,總感覺這東西往身上一倒,她不像是被搓澡的,像是在案板上的魚肉,被腌制入味兒。

看著趙羲姮猶豫不決,侍女提議,“夫人,要不奶和酒一半一半?”

趙羲姮點頭,這註意妙啊!

一開始這些人叫她夫人的時候,趙羲姮萬分不適應,好好一個十五歲妙齡少女一下子被叫老了好幾歲,但是他們叫著叫著,趙羲姮也就適應了,甚至詭異的從這稱呼裏體會到了一絲絲貴氣。

例如現在,侍女剝了顆葡萄,餵進趙羲姮嘴裏,“夫人吃葡萄。”

然後順便給她捏捏肩,用果酒和牛奶輕輕揉搓她的身體。

趙羲姮的皮膚被溫泉水蒸騰的白裏透粉,晶瑩如玉,即便同為女子,侍女看趙羲姮的裸露在外的精致鎖骨,和奶白的皮膚,咽了咽口水。

夫人的腰細,夫人的臉蛋好,夫人的皮膚好,摸上去像是最好的絲綢。關鍵夫人的脾氣還好,說話也溫柔好聽,主公那麽暴戾的人,夫人配他可惜了。

趙羲姮現在的快樂,簡直不是常人能體會的。

有漂亮的侍女捏肩,溫聲軟語地給她餵水果,還能搓澡,她被搓的昏昏欲睡。

果然,昏君都是有原因的,被漂亮小娘子環繞的快樂誰不愛?

衛澧被叫出去,是因為集安郡守送來東西來。

倒不是行賄,是趙羲姮和趙明心的嫁妝。

當初趙明心被送往高句麗的時候,衛澧把她嫁妝全扣下了,半分沒讓她帶,一個公主就那麽光禿禿和親去了。

現在兩份嫁妝匯成一份,極為豐厚。

衛澧回不鹹之時嫌一堆東西拖拖拉拉礙手礙腳,所以也沒帶著上路,直接留在集安了。

但他沒發話怎麽處置,集安郡守總覺得這是塊兒燙手山芋。

你說萬一出了什麽事兒,丟了少了的,他咋跟衛澧交代?用腦袋交代?

於是幹脆打包,讓人押送著來了不鹹,順帶附送一份極為情真意切的書信。

衛澧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兒就頭疼,看也不看直接揉吧揉吧扔了。

總歸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,無非是些阿諛奉承的酸話屁話,說得還沒趙羲姮好聽。

集安郡守想必也知道衛澧是個什麽德行,沒把一切都寄托在書信上,順便還派了個使者,讓使者把他要說的,重要的一些話交代給衛澧。

“郡守說,嫁妝他已經一一清點過了,保證一絲一毫都不曾損壞,清清楚楚列了個單子,若是主公閑下來了,有興致了,可以賞臉看看……”

“要全都是這種羅裏吧嗦的話,你現在就可以滾了。”衛澧不耐煩地揉揉眉心。

使者頭彎得更低了,語速也加快了,“郡守還說,清點嫁妝的時候,他發現了一匣子新,看落款是上一位天子與敬城公主的……”

“叫夫人。”衛澧不待他說完,耳廓有些紅紅地糾正。

使者現在一個頭兩個大,心想衛澧可真難伺候,他們這種上位的人,心思都是一天一變的嗎?前幾天在集安郡的時候,喚敬城公主小夫人他都不高興,這才多少天,還不到一個月,就要人改口叫夫人。

現在伺候人的活兒真是越來越難幹了。

他想是這麽想,但還是從善如流改口道,“是先天子與夫人的信件,想必是很重要的,但事關夫人私事,郡守不敢多看。郡守又特地令小人與主公稟報一聲,信件容易受潮,尤其平州冬日多雪,若是信上蓋了雪,那字就全花了,所以小人來時,是抱在懷裏的,若夫人珍重的話,這信件也要好好照顧才能留存長久。”

先天子與趙羲姮的信件?

衛澧皺眉,問他,“拿來我看看。”

趙星列死的時候趙羲姮才九歲,九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,能寫出些什麽?

衛澧自認是沒什麽道德的,看別人家書也看得理直氣壯,毫無負罪感。使者將匣子遞給他,他打開後隨手撿起一封,上面兩行大字。

‘阿耶啟’

‘萬寧三年’

衛澧算了算日子,萬寧是先帝趙星列的年號,趙羲姮今年十五,萬寧三年時候她應該還不曾出生,哪兒能跟她父親寫信?

信紙已經泛黃,看起來有年頭了,甚至看起來有些脆弱。

衛澧下意識放輕了手腳,萬一扯壞了,趙羲姮的眼淚估計能把他淹了。

小丫頭片子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麽多眼淚。

衛澧無意識勾了勾唇角。

當他打開信紙的那一瞬,頭又開始突突地疼,上頭整齊娟秀的黑字並不密集,在衛澧眼中卻像一個一個挨在一起的小螞蟻。

他難得良知尚存,知道這東西不能讓旁人代他去念,於是耐著性子,一字一字開始讀,雖然閱讀過程中有困難,但努努力到底是拼湊完整了。

“我今日感到腹中胎動,於是就想提筆給你寫信了,大概是你不在身邊,孩兒也想念你,所以近日格外不安分,於是我代他寫信給他的阿耶。我尚且不知道他是男是女,但她若是女孩,名字我已經起好了,叫羲姮,希望將來寫名字的時候不要怪我,你也不許駁回我的提議。可男孩兒的名字我實在起不出來,等你給我回信……”

這原來是趙羲姮母親以她的名義,寫給她父親的書信。

衛澧只覺得牙酸,酸倒了一片。

想人家就直說,非得說孩子想爹了,他們晉陽的人,說話都這麽迂回?

下面是趙星列的回信,衛澧心想趙羲姮阿耶好歹是個皇帝,總不能跟她娘似的磨磨唧唧,於是繼續打開看。

“萬事都聽你的,你說什麽我都聽。你說孩兒想我,卻不說你想不想我,就算你不想我,我也要說我很想你……”

衛澧還沒看完,就匆匆把紙折起來了,他甚至手有點兒抖,信紙險些塞不回去。

他托了一下下巴,感覺現在牙當真是酸倒了,估計連塊兒豆腐都咬不動。

是單趙羲姮她耶娘夫妻倆這麽酸,還是晉陽的那些人都這麽酸?

為了自己的牙口,衛澧不打算繼續看下去。

看別人家書是不道德的事,他現在迷途知返,就當為自己積德了。

趙羲姮她爹娘這麽酸,她是不是也喜歡那種酸不拉幾的男人?

這些信件雖年頭久遠,但保存完好,可見趙羲姮是極為看重的,衛澧總覺得又捏住了趙羲姮的小尾巴,能拿這東西去脅迫她了。

“主公,您牙疼?”陳副將小心翼翼問。

衛澧搖頭,“其餘的東西都收進庫房,誰也不許動。”

他不缺錢,就算缺錢也沒窩囊到要動女人的嫁妝,趙羲姮的東西給她放好就是。

說完將裝著信的小匣子捧走了。

趙羲姮才從湯池中饜足地出來,蒸汽熏得她昏昏欲睡,侍女為她擦幹身體,系上抹胸和短褲,帶她去到外間,取來膏脂為她塗抹身體。裏間裏雲霧繚繞,看不大清。

平州天幹,油脂豐富的香膏在富戶人家必不可少。

被人搓背可,但被人摸身體不可,往身上塗抹膏脂這件事,趙羲姮還是自己做比較好,她坐在榻上,一條腿搭在前面的小幾上。

腿又細又直又長,渾身散發著瑩瑩光澤,白的在發亮,膝蓋和腳趾是漂亮的淡粉色,一頭半幹的烏發半披散在光滑細膩的脊背上,黑與白對比強烈,形成了視覺沖擊,在各種黃金裝飾中有種說不出的奢靡。看得幾個侍女眼淚不爭氣差點從嘴角流出來。

她挖了坨香膏往腿上一擦,門一下子被推開了,衛澧抱著小匣子不管不顧進來,迎面對上的就是這樣的場景。

暗香浮動,美人如玉。

趙羲姮一擡頭,對上衛澧的臉,那一聲驚悚的“艹”卡在嗓子眼兒裏,硬生生拗成了一聲尖叫,臉紅了一片,手忙腳亂找東西要蓋住自己。

衛澧喉結上下動了動,眼前浮起白光,感覺思想和呼吸,兩個都不順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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